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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届影像上海博览会落幕后,留给中国摄影收藏的三个问题

【编者按】2025年5月11日,第十届影像上海艺博会落下帷幕。十届影像上海艺博会的各方面都经历了不同程度的转变,本届PHOTOFAIRS Shanghai所展现出的多个特点,包括其国际化的一面、经典摄影的缺席以及画廊体系与个体艺术家售卖并行的尝试。作为以收藏为驱动性质的艺术品交易博览会,它是中国摄影收藏的一个风向标,对上述提及的三个方面的问题,澎湃新闻记者通过长期观察和现场采访,试图在问题中寻找推力,这一推力并非仅仅来自刚刚结束的第十届影像上海艺术博览会,而是基于对影像上海艺术博览会趋势的考察。

2025年5月8日,第十届影像上海艺博会现场。澎湃新闻记者 许海峰 摄

国际化程度不足

2025年5月9日,澎湃新闻记者在现场遇见日本摄影家尾仲浩二,他说,感觉今年的规模又小了一些。2024年和2017年,尾仲浩二曾两次参与影像上海。

“明显感到国际画廊变少了。我指的是纯粹的国际画廊,并非在国内有分部的国际画廊。”有过摄影收藏经历的俞霄烨先生向记者表示,“之前看到过一次NASA的银盐照片,现在想想应该买下的。”

2014年,第一届影像上海艺博会现场,由英国伦敦的 Breese Little 画廊带来的NASA照片。吴栋 图

俞先生提到的NASA照片于2014年在首届影像上海中由英国伦敦的 Breese Little 画廊带来。据记者统计,第一届影像上海,俞先生口中“纯粹的国际画廊”有20家,占40家参展画廊的1/2,其中包括德国柏林的CAMERA WORK、美国洛杉矶的Fahey / Klein Gallery 、英国伦敦的 FLOWERS (其于2020年在中国香港开设画廊)等。而今年参加第十届影像上海的画廊总数约为50家,其中的国际画廊多为在全球多地均设有画廊的机构,据公开资料显示,仅有4家外国画廊,他们是Fisheye Gallery、便利堂、CAVE-AYUMI GALLERY+ori.studio与VisionQuesT 4rosso。

澎湃新闻记者查阅了于2014年举办的第一届影像上海提到的国际摄影家名单,包括荒木经惟、尼克•勃兰特、勒内•布里、爱德华•伯汀斯基、亨利•卡蒂埃-布列松、帕特里克•德马舍利耶、杨福东、迈克尔•肯纳、安德烈•柯特兹、彼得•林德伯格、薇薇安•迈尔、史蒂文•麦柯里、森山大道、马丁•帕尔、罗伯特•波利多里、塞巴斯提奥•萨尔加多、约瑟夫•苏德克以及爱德华•韦斯顿等。这些人的相关作品绝大部分没有出现在第十届影像上海的名单上,本届出现的主要国际艺术家作品名单包括但不限于乔瓦尼·欧祖拉、森山大道、杉本博司、JR、具本昌、深濑昌久、荒木经惟、罗杰·拜伦和苏菲·卡尔。

可以看到,十届过后,外国画廊对参与影像上海热情降低了很多。这背后或许有多方面的因素,包括销售成本、本土影像收藏市场差异等。第一届的时候,苏黎世的 Stephan Witschi 画廊的画廊主曾对记者表示,“在瑞士售卖作品只需缴8%的税,而在中国需要缴27%,所以保本困难。”今年,据影像上海工作人员透露,国际画廊卖出作品需缴的税额是13%。

经典摄影的缺席

到了第十届影像上海艺博会,记者的第一观感是,经典摄影占比再次变小了。这些作品,或者说代理这些作品的画廊,今年基本没有参与到影像上海中来。

第一届影像上海中,艾略特·厄维特(Elliott Erwitt)的《加利福尼亚之吻》在洛杉矶Fahey/Klein画廊,日本Amanasalto画廊与马格南图片社均有出售,布列松(Henri Cartier-Bresson)经典的拿酒瓶奔跑的小男孩与麦柯里(Steve McCurry)的《阿富汗女孩》前常有人留影。中国的泰吉轩画廊带来了爱德华·韦斯顿,布雷特·韦斯顿和基姆·韦斯顿这韦斯顿家族三代人的原作。

SIPA画廊展出的Bert Stern在梦露死前六周拍摄的The Last Sitting是第一届吸睛的作品。Herb Ritts 的 VERSACE DRESS 在当时是全场最贵的作品,其代理商是德国的CAMERA WORK,售价约合81万人民币,当时,那件作品截至闭幕前2小时未售出。

2014年,第一届影像上海艺博会现场,观众在布列松照片前。吴栋 图

2014年,第一届影像上海艺博会现场,SIPA画廊展出的Bert Stern在梦露死前六周拍摄的The Last Sitting。吴栋 图

2014年,第一届影像上海艺博会现场,Herb Ritts 的 VERSACE DRESS。吴栋 图

相对的,今年售价最高的是杉本博司的一件作品,售价为20万美元(约合144万人民币),据工作人员透露,代理该作品的里森画廊称作品已被预订。

2025年5月8日,第十届影像上海艺博会现场。澎湃新闻记者 许海峰 摄

这个变化不是均匀稳定的,并且每届状态都不同。在那之后的几届,诸如刘香成、陆元敏、何藩等摄影家的作品也能在影像上海中亮相,但今年很少看到这些国内外的经典摄影,与此相对的,艺博会展现出了一幅更贴近当代艺术的面貌。开幕日,记者采访了新加坡摄影节创始人李锦丽,她第一次来到影像上海,对此,她的第一感觉是“当我来影像上海博览会时,不可避免地会想起 Paris Photo,上海很大程度上植根于亚洲,摄影语言与欧洲摄影非常不同。最大的区别是,Paris Photo 你会遇到很多大师作品,经典的明胶银盐照片,但在本届影像上海上的作品非常新鲜,也很有活力,其中一些作品非常有实验性,这不是摄影所必需的,更多属于当代艺术的范畴。”

李锦丽补充说:“聊到当代摄影时,数字化已经成为艺术家普遍接受的方式。与上海相比,欧美的摄影史非常不同。这是我的推理。我不认为我可以把这定义为当前的现象,或者去想象它的未来,我觉得,谈论摄影作为艺术是非常有前瞻性的,这种媒介是鲜活的,只有不到200年历史,在艺术媒介中是最年轻的,因此,它有巨大的潜力。并且,拍胶片越来越难了,我和朋友开玩笑说冰箱里还有柯达Chrome 胶片。现在胶片很贵。银盐照片在欧洲市场上仍非常活跃,且有很高的价值,因为在那里一开始就有这样的市场,但在中国很少见到这样的东西,因为这里开始就没有形成这样的市场。

但疫情之后,我觉得 Paris Photo也发生了变化。新兴艺术家受到了更多的重视,他们也正关注摄影和基于图像的艺术。图像本身的使用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复杂得多。20年前,摄影的真相无可争议。20年后,即使是直接摄影,真相也可能受到质疑。我认为,当谈一个艺博会时,它更多表明买家和市场的利益是什么。就此而言,我无法发表评论。”

2025年5月,李锦丽在影像上海艺博会。吴栋 图

除此之外,李锦丽说自己还特意买了个行李箱,想要买些摄影书。艺博会期间,她与几位嘉宾出席了第十届影像上海艺博会期间由多伦现代美术馆发起的论坛“在照片、书籍和艺术之间:摄影书的多种可能”,但在本届艺博会上几乎没有摄影书可供购买。“许多人收藏摄影作品的第一步是从买摄影书开始的。”李锦丽说她对此有些失望。

画廊代理与个体艺术家直销

曾经参与过影像上海的一位不愿意透露姓名的画廊主认为,本届影像上海艺博会的定位不准。他认为,艺博会更多面向的不是观众和游客,也不是摄影家和艺术家,而是藏家。从这个角度来说,本届艺博会并没有看到主办方在招揽藏家这块上的努力,特别是境外藏家的宣传。“提的是多少画廊,多少艺术家,多少展览以及如何把这些发小红书上。这不是画廊看中的方向。”他说。

2014年,收藏家W.M.Hunt在第一届影像上海。吴栋 图

这位画廊主进一步说,今年影像上海允许个体艺术家以销售者身份售卖自己作品的做法不可取。“这可能让中国摄影收藏的体系在未建立前就崩塌了。艺术家的态度和画廊之间应该是互相帮助的,如果所有的话全都由艺术家本人来说,会给藏家带来高风险。风险主要在于艺术家的价格体系并不稳定,而画廊主要承担筛选艺术家的功能,鉴定其稳定和成熟度。至少他应是一位持续创作的创作者,不会说过两年他改行了,或者江郎才尽了。这对藏家的伤害很大。”他说。

2025年5月8日,第十届影像上海艺博会现场。澎湃新闻记者 许海峰 摄

中国摄影家协会理论委员会委员赵刚称他也注意到了以上三个问题。对于前两个问题,赵刚认为两者密切相关。“作为在上海的艺博会来说,这届表现出的国际性和上海的国际化程度不太匹配,作品数量也较少。国内的摄影收藏市场很有限,而且影像艺术价值体系也相对多轨道,总体不太成型。这方面,国际专业画廊的操作,对摄影家的艺术价值和市场价值的定位,也有国内画廊可以学习的地方。”赵刚说,“本届经典摄影相对较少,当代艺术中的影像是主流,但如果没有经典摄影,感觉场子撑不太起来,特别是在中国摄影收藏体系未建立起来的时候。市场应兼顾各个层面,摄影有传承,没有经典影像会让人感觉断层,这对市场不利,试想我们如何判断像郎静山等人的价值?而经典摄影相对安全,它会提供一个坐标。当然,当代肯定也很重要,但一般来说,对当代影像的收藏会更谨慎些。这个问题我认为与国际画廊的缺少是相关的,如果影像上海艺博会缺少(国际画廊和经典摄影),我认为需要重新组织起来。”

对于本次艺博会上画廊与个体艺术家自己销售作品并行的尝试。赵刚认为现实角度可以理解这样的行为,但他认为艺博会这样的做法比较独特,他不太赞成。“有两个问题,一是个体艺术家进入市场会形成干扰,像厂家直销可以不考虑画廊分成,定价降低,这使得其他艺术家的生存状况变差,而职业艺术家不会这样考虑。因为摄影作品需要有版数,如果以个人来定,即使是一位口碑很好的艺术家,藏家也很难完全信任。职业艺术家希望画廊背书,画廊也可以筛选目标客户。”赵刚说,“严格讲,这样的做法不应该出现在影像上海,这让艺博会更像一个摄影节,当然,这也显示出组织者的某种思考方式,或许是想更多样化,但成熟的买家或许并不喜欢这样。”

结语

可以看到,第十届影像上海做出了许多尝试,以应对当下本土变化的收藏市场,此外,设立的“共创视角”板块引入了几家国际机构参与到艺博会的交流,亦给艺博会带来了活力。但总体而言,艺博会所关注的“影像收藏”并非一个孤立问题,其也是摄影生态的一种表现。而健康的摄影生态则需要美术馆、艺术家/摄影师、媒体、藏家、出版商、教育机构等多方的共同努力。复旦大学教授顾铮曾提到,上海没有一座与其地位相匹配的摄影博物馆。而据记者观察,当代媒体在介绍摄影时纷杂的价值观亦造成了今日多轨体系的现状。此外,一个更开放的交流通道是艺博会所需要的,只有这样,在国际化与本土的交流和时间的河流中,影像的价值才得以确立。